今年五月初的一個周末,我再次回到了距離縣城七十多公里外的故鄉(xiāng)。在姐姐家吃了午飯之后,我獨自一人沿著山坡上的一條小路氣喘吁吁地步行了二十多分鐘后,終于來到了半山腰上的老房子跟前,映入眼簾的是已經(jīng)垮塌的老房子的殘垣斷壁,以及堆在草叢中的瓦礫碎片和高低不平的墻土。特別引人注目的是,院壩邊那棵枝繁葉茂、枝頭上掛滿鮮艷果實的櫻桃樹在隨風搖曳、呼呼著響,仿佛在熱情地招呼我這個久別的游子又回到了魂牽夢繞的舊居。
我快步走到那棵櫻桃樹下,伸手摘了幾顆早已熟透了的櫻桃,輕輕地放進嘴里,淚水頓時濕潤我的眼眶和臉頰……
這棵櫻桃樹是我母親親手栽植的,至少有三十年了。三十年來,它由小變大、由弱變壯——根部有碗口粗、三米多高,每年春季開花、夏初果實成熟、秋天葉子變黃、冬天傲立風雪,卻不見了栽樹的母親的身影。
我的母親是一個非常勤勞而又樸實的農(nóng)村婦女。記得我小時候,突然身患重病的父親失去了勞動能力,堅強的母親從此成了家里的“頂梁柱”,她不僅要想方設(shè)法掙錢給父親治病,每天照顧我們姐弟四人的生活及上學(xué),還要按時參加集體勞動掙工分分口糧、攢錢重修房子等。她幾乎每天都是早起晚歸、忙里忙外,沒有一點閑工夫。
母親喜歡在房前屋后栽植許多櫻桃樹、桃樹、李子樹、梨樹等果樹,把我們住的那兒打造的跟“花果山”一樣。她還學(xué)會了嫁接果樹。如果她在別家發(fā)現(xiàn)了優(yōu)良果樹品種,她總會向人家要根枝條拿回來自己嫁接。每年春季,她從外面回來時手上總會拿著幾棵樹苗,然后在我和姐姐的幫助下挖坑、栽樹、澆水等。在母親的精心管護下,要不了幾年,那些果樹就會長大。每到夏秋時節(jié),樹上總會掛滿櫻桃、桃子、杏子、李子、梨兒等果子,任由我們姐弟幾個摘下來吃。那些年,果子多的實在是吃不完,母親就會帶上我或者姐姐,背上果子,星夜兼程——先步行十多公里山路,再坐上火車到幾十公里外的四川廣元、陜西略陽等地的集市上去賣,再購回一些生活必需品,或者把錢積攢下來給父親治病、供養(yǎng)我們子女幾個上學(xué)等。
在母親的精心照顧和打理下,我們姐弟四人都慢慢長大并成了家,父親的病也好多了,母親在門前又栽了竹子以及杜仲、香椿等經(jīng)濟樹木,一些果樹慢慢地被淘汰了,但母親又在房子右側(cè)樹少的空地上栽了櫻桃樹、桃樹等果樹。記得當年我參加工作離開父母的那年,她栽的那棵櫻桃樹還沒有一尺高。隨著歲月的流逝,那棵櫻桃樹漸漸長大,每年夏初我回去看望父母時都要摘一些櫻桃吃。
天有不測風云。十一年前初春的一天,我突然接到弟弟打來的電話,說母親在家拆廚房時被突然倒塌的土墻砸成重傷被送往漢中某醫(yī)院搶救,等我火急火燎地趕到醫(yī)院時,她已永遠地閉上了雙眼……
在老家辦理完母親的喪事后,我才仔細查看了母親出事的地點。原來她就倒在了她親手栽植的那棵櫻桃樹下。當時,那棵櫻桃樹的枝丫上已長滿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,在春雨中掛滿了晶瑩透亮的水珠。最多再過半個月,那些花骨朵就會綻放……
可惜母親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我們,她再也看不到她栽的那些櫻桃、桃樹、梨樹、橘子樹等果樹開花了,再也嘗不到香甜可口的水果了,再也不會給我做飯吃了……站在樹下,我思緒萬千、淚水漣漣,久久不愿離去。
母親離開我們已整整十一個年頭了,父親離開我們也已5年多了。因為交通不便,前幾年,姐弟們都搬遷到山下的公路附近建房居住,山上的舊房子沒人照顧就慢慢地垮塌了,但母親栽的那些果樹、杜仲、竹子等依然長得十分茂盛,每年都會如期發(fā)芽、開花、結(jié)果,周而復(fù)始,生生不息。
每年初夏時節(jié),盡管櫻桃熟了,但很少有人上山來采摘,只能成為鳥兒的美食了。只要有時間,我就會回去看看,看看那里一草一木,看看那里的山山水水,看看我和父母、姐弟一起生活了多年的老房子……(吳天文)